艰难的一生42•肃清流毒
作者:连传浩。
鹰眼观天涯,每日新闻时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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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星期六的下午,是全体教师到横店小学去开一个现场会,校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。
横店小学校园内的操场上,还搭了一个台。台上的大横幅是“彻底肃清资产阶级思想在学校的流毒”。
会上,先学习了毛主席的指示,即:学生以学为主,兼学别样,不但要学工,学农……还要批判资产阶级。
接着,由横店中学,横店小学进行了开门办学的典型发言,再接着,将一个青年押上了台,他的背上还背着被子行李,带着手铐。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严肃了。
这个青年,是横店中学高二的一个学生,据说是张家大塆的人。
他的罪行,在审判书中听到的,都是他反对开门办学的事,说他劳动课不但不参加,而且还煽动别人,在班上还写了大量的反对开门办学的诗词,公开发泄他对开门办学的不满。
说他竟敢在作文中也咒骂“太阳出来红满坡,开门办学劳动多……”在师生中造成极坏的影响。
处分的结果是开除学籍,送劳教所劳动一年。最后,公社领导分管教育的书记又进行了总结,再三强调了,开门办学,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重要性。
这次现场会一开,回校后,老师们对这个问题谁也不敢松懈。
有的积极主动地与生产队联系劳动,有的请孙刘队的老贫农到班上忆苦思甜,有的请冯书记来讲他去参观了的河南林县的红旗渠的动人事迹,我还跟同学们一起搞了一次吃糠菜粑忆苦饭的活动。
以社会为大课堂,开门办学,一时间,在左港小学蔚然成风。
学校工作的局面打开了,我在左港小学的脚跟也站稳了。
在新春大队的干部、社员的舆论中,左港小学的民办教师,真正教书的“主角”,只有两个人:一个是文志炎,二个是连传浩。
文志炎的墨水多,连传浩的办法多。这也是很多家长听了学生这两三年的反应后,得出的结论。
说文志炎的墨水多,是说他的水平高。他是1962年县一中毕业的高中生。
他说,高中同学中,到如今就是他一人在农村丢人现眼。前几年在大队当会计,那他文字炎也确实是鹤立鸡群,大队干部的那个文化水平,他确实是嗤之以鼻,因此,很多大队干部受到他的奚落。
1966年初的“大四清”运动,冯书记本来是先去求文字炎写反省材料的,他也是几句直通通的话,将冯书记搞得很尴尬。
由于他只看到了大队干部没文化的一面,没看到人家是党员,是领导的一面,所以,从大队会计的位置,既没犯错误,更没贪污,而回到生产队去出工当社员,也是顺理成章,不言而喻的事。
后来,左港小学缺人,认为文志炎跟大队干部相处爱好为人师,训起别人就像训学生一样,别人也确实说不他赢,那就干脆扬长避短,让他去当老师吧。
来到学校,特别是这两年,他又教中学,更是如鱼得水。除了英语之外(他读高中时学的是俄语),他门门课都教过了。
我进校后,自觉跟志炎相比,相差太远,他完全可以当我的老师。有这么一个强大的“对手”跟我共事,是坏事也是好事。
说是坏事,有他这位才子,就更显出了我的无能,存在着自我危机。说是好事,自己暗地里加了油,除教语文外,将历史,地理,政治等课本放在床头当小说看。
人家文志炎是文科理科“文理双全”,自己也应该来个“文科单全”吧。
除此之外,当老师更要学会当好一个班主任,不断的熟悉、了解、关心、尊重学生,对症下药,让学生成为自己的朋友。
自己的工作,让学生在家庭中,在社会上去舆论。只有得到家长和社会的认可,学生的认可,才能最后得到领导的认可。
通过进校这几年的努力,我觉得有点自信力了,在这个时候,再抽出一点精力来处理一下每个家庭都要办的事,我想学校领导不会刁难了。
我进校这几年,我家的前面一直到稻场边,都做满了新红砖屋,我家的后面,除姜金州的情况好一点外,姜大生,姜清芬那么困难的家庭,也做起了新屋。
可我家中,连砖都没有烧,再不能拖下去了,等到孩子读书时,就更没精力了。
1974年,一放暑假,我就开始准备。清浩也读了个两年制的高中,毕业回队出工了。
我晚上就经常上到新村去与他和母亲商量做砖的事。
就清浩他们而言,将做砖这一道坎迈过去了就好了。因为他们到做屋时,有新村的两间屋,多少有点基础。
就是目前做砖,他和我都筹不出资金。而做砖的主要开支,就是生活费。因为做砖的煤,这几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,关键再是每天几十人做砖要买菜。
做砖是个极其劳累的力气活,虽说做砖的劳动力是队里派的,由队里给他们记工分。
由于做砖往往是农闲季节,大家来做一天砖是十分,在队里轻轻松松出工也是十分,而来做砖的人,一天十几个钟头,活又累,三餐的生活就不能马虎,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。
母亲和两个妹妹都羡慕队里弟兄多的人家,这些人家做砖的钱是花得少多了。因为他们是亲兄弟,根本不讲什么生活,有的甚至各人回家吃饭,起早贪黑的做。
反正弟兄之间都是要办这个事的,大家都出力,都节约,好事不是外人,不存在什么吃亏上当。
做砖亲兄弟多,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,就是一遇天气不好,特别是半夜下起了雨,他们都是男女老少起来盖砖,这样,主人的心里就踏实多了。
我觉得这是人家天生的条件,我们没此条件的家庭,请人做砖也是很谨慎的。
完全靠队里的社员帮忙,这是根本不可能的,因为队里每天无事也要找点事做,总要留一部分人在队里出工。
上了年纪的人,或十几岁的毛脚后生,他们不会做砖,力气也不稳定,他们不愿意来。就是愿意来的,做病了还真的不好说话。
还有一种人,身体健壮,也是多年的做砖的老师傅,叫这些人来帮忙,他们往往也是推三阻四。有的意思难却,来帮一两天,就找各种理由不来了。
究其原因,有的认为他自己做砖时,我们对他的帮忙不多,这也是实情。
因为清浩一直在读书,就是我给人家帮了不少的忙。但近两年,我在学校里混,丢不开,给人家做砖、做屋的帮忙也比往年少了。
还有的认为,他自己一生也不可能做砖做屋,过日子就那么混到死算了,这种人,觉得老出力气去跟人家帮忙,做得累死了划不来,不如就在队里出点工,反正我今后又不求你。
这种人,一般有事的人家,也不想请他来,因为他来了,也不会给你卖多大的力。
因此,本着平等互助的原则,都是个人心中有数,你给我帮多少天的忙,我就给你帮多少天,如果心情好,再另外给你多做一两天也无所谓,反正都是赚工分,即使受点累,一天的生活混出去了,这还都是相处得比较好的人。
回家后,我又跟春环商量请队里哪些人来做砖的问题。我一算,这多年来,给队里众多人家帮忙的工,如果都能收回来,我做砖的工也差不多了。
问题是清浩家就困难多了,他要请队里人来帮忙,就只能靠今后还人家的情了。但那些不睁眼的人,我劝清浩还是别叫人家。
清浩心里也有数,他说他有不少的同学,都是一二十岁的小伙子,像乌泥片那一带的同学,不但会做砖,他们说到时候还可以将做砖的工具也带来。
我就是为他的人手担心,他这样一说,我也就放心了。
这两年我虽在学校,由学校派出去给关系户帮忙也不少。
像到燕北塆去做了三天砖,到杨大塆去上了两天窑,到付巷子去做了四天砖,上了两天窑,像王园,小吴塆甚至迎春大队的张重一塆,三联大队的张家大塆等,都去帮了忙的,万一差人,去他们那里叫几个毕了业的男学生来帮忙,还是叫得动的。
而我心里真正慌的不是劳力而是钱。我就跟母亲商量,现在还是阳历七月初,叫母亲一定要督促全家人将园里的菜种好一点。大椒、韭菜千万不能让其干死了,多种一点萝卜白菜,两个月之后才开始做砖,现在把菜种好,完全来得及。
如果像有的人家那样,到时候连萝卜白菜也要买,那就花钱更多了。再说,那几天忙得起火,又无人跑横店去买那些小菜。
我自己除了将园里的正地让给他们去种菜之外,我又在河边开了几块荒地,种上各种蔬菜。像高脚白可以压酸白菜,峨眉豆可以晒干……再如果只买鱼肉一类的荤菜,就省钱多了。
这个暑假,人虽很累,但忙得很实在,也很充实。在队里出工,队长认为我到决算时是按同等劳力靠工分,就总是安排我做杂工,或者带着一些不太会栽秧的小学生栽秧,或者带着他们抱步子、捆谷,再或着边挑秧边记一下妇女扯秧的数量。
自然,比队里拼命地抢定额活、抢赚大分的人是要轻松多了。如此一来,别人不想做,或赚不到工分的活,就由我这个“大队人员”去做。
而真正的目的,还是为了密切与干部、群众的关系,因为到了农忙结束,我还要求他们。
因此,每天出工休息时,我就去打凉水,送给正在抢工分的人喝,反正尽量多做一些“吃亏”的事,最终赢得了多数社员说的“到底老师还是老师的”评价。
午饭后,人们都在午休,田畈里除了放牛的社员,几乎没人。
这时,我就抓紧拼命地抢那个把小时的时间,在河边开的荒地上种菜,像葱,芹菜等,都是热天不容易管理,又是到办事时非用不可的菜,买起来也不便宜。
到了晚上收工,就将挖回的树蔸子借锯来锯,借斧头来劈,一点点的花力气弄开,再架在烈日下死晒,大家也都是那样说:“只有烤伏晒过了心的劈柴,才好烧。”
明眼人一看我这个架势,就知道我是在为烧窑做准备了。
还有一个麻烦的事, 就是每天晚上要去清理自己喂的上十只鹅回家。要清回自己家的鹅,还真不容易。
当然,还是各家的鹅都做了记号,不然的话,更不容易找。有时候我没空,为了醒目让两个孩子去找鹅时看得清楚,我就用红油漆将鹅的右半边涂满,在老远就看的清清楚楚。
等过一段时间,鹅长出新毛将油漆长掉了,我又加一次油漆,两个孩子就可以不怎么费力地将自己的鹅赶回家了。
喂鹅家中虽脏,但可逼着人起早床,天亮不开门,它们就叫起来了。我想,到了做砖遇到粮草断绝时,就杀鹅吃,杀鸡吃。油坛盐坛荡光不要紧,砖烧成功了就行。
细帐提前一算,我和春环的心里也踏实了。这样看起来,就是买鱼肉要花钱。
这多年来,我在人家帮忙时也见得多,除了干部家,工人家,他们连做饭也是请的人,生活自然比较好之外,一般的社员家庭,都是“四盘两碗”,即桌面上是六个菜。
早上一般的家庭,全部都是素菜,中午就是有一盘子鲢子鱼或一盘子萝卜炒肉,只是到了晚上,荤菜才多一点。
上下午的过中,有的户是稀饭和油条,有的户是一点瘦肉榨菜麺。像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,只想菜办得不上不下算了。
总之,将自己的柴米油盐,鸡鹅小菜不算,大约还需二百块钱差不多了。二百块钱,对于一个几乎没有固定收入的小农户而言,是一个吓人的数字。
去年新村发生火灾时,冯白琴说他的六十块钱被烧了,其妻哭得昏天黑地。当时人们一听,冯伯琴那么困难的人,居然家中还有六十块钱。
六十块钱的被烧引来不少人的叹息,可那时我家是一分钱都没有,因为刚刚把买房子的债还清。
学校里一个月的六块钱,拿回来真是用一分钱都要打算盘,连买个筛米的筛子,还要和隔壁的启珍嫂家中合伙买。
这六块钱的最重要的开支,就是要防着两个孩子生病。记得有一次我家捉了一头小猪,花了十几块钱,卫卫那天去横店看病,看病回来后,又买了两斤肉调养孩子的身体,前几天还送了一家的礼。
我母亲到我家来照看卫卫,见我家又送礼、又捉猪、又看病、又买肉,就怎么也猜不透,我家一下子哪来的这么多钱?
后来,一听是一条命的钱,是传福哥念在骨肉亲情的相助,就难免一阵心酸和叹息。
原来,是我三叔连幼青在新疆建设兵团里出了事,大雪天掉进冰窖中冻死了。
兵团的领导认为他虽是孤身一人,但家中毕竟还有哥嫂,有侄子,就按政策的规定,给传福哥家中寄来了六百块钱,还回了一封信,信中叫家中的人再不要去闹了,闹也没用,连幼青是自己酒后迷路掉进冰窖冻死的,不属于因公殉职。
这只不过是部队组织的同情,不能白口向家属报丧,只说是寄几个钱表示慰问。
如果万一要去,人已火化,几件衣服,还不够往返的车费钱,传福哥考虑再三就没有去。传福哥收到钱后,立即寄了100元钱给我,并说了很多我们这些当侄子的对不起三叔的凄凉话。
三叔一生读书最少,到他名下,家道已经败落,祖父又不在。还算是他有点板眼的,就凭一个光人,这里住家,那里流浪。
我们这些侄子成家立业之后,又没向他敬一杯茶,一口饭的孝心,他不幸丢命之后,我们还要得他的钱,很是于心有愧。
福哥也是一根肠子通屁眼的直人,认为我虽不住在连门,但仍是连门之后,就给我寄来了一百块钱。
我母亲对我说:“福是个好伢,这份情你不能忘。大伯、伯母、福、文、安,再加你,一人一百,完全没有把你看外。”
由此看来,要想在短期内凑足二百块钱做砖,是不容易的。
春环办事,喜欢把困难的事简单化,她的看法是:“车到山前必有路,有哪个人家是捆着钱办事呢?”
可我总觉得那样盲目大胆的办事底气不足。你先不将钱弄到手,到火烧眉毛时,你去喊天。去找队里人借,人家借个三块五块钱给你,是个天大的面子。
你家家去借,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吗?我怎么能去这样丢人现眼呢?因此我主张一定要将钱先弄到手。
春环说:“你结婚,添孩子,买房子,家中当时没有一分钱?怎么都熬过来了呢?”
“那不同,结婚添伢可以节约,叫花子也可以结婚添伢,买房子可以延期,这做砖,你没钱做到中途停下来,那就惨了……”
“那惨个么事呢?你怕砖丢了不成。到时候没钱停下来不做,你怕丢脸,还是我去借。人家望着你停竿罢桨,那点同情心都没有?我还是去借两个主子,一处借五十块钱就够了。”
我见他这么一说,也来了勇气。虽说家中现在一分钱都没有,但队里还可进几十块钱,学校里可以将一学期的补助提前借过来。
尽量不找亲戚,因为亲戚又都不宽裕。万一到时候山穷水尽,去找学生借,找别的大队的学生借,丢丑就丢远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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